我看《你好,李焕英》——情理之间的思考
2021-03-02 19:17: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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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,在一位朋友热心推荐下,我这个极少看贺岁片的落伍者,终于也看了火遍神州的《你好,李焕英》。我的感觉是:其内容因日常而亲切,其风格因平实而清新;有些场景,令人鼻酸动容。

关于此片的红火,人们多归之于故事真实、情感“真诚”。不错,“不精不诚,不能动人”(《庄子•渔父》)。贾玲借助意识流时空穿越,给记忆中的中年母亲,幻化出一个青春时代的花季少女,表达了对其保护、尊重的感恩之情。那爱恋、感激、怀念、愧疚、遗憾、酸楚,无不真诚动人。唯其真诚,观众原谅乃至忽略了喜剧和悲剧的游离,技法的生硬,和表演的稚嫩。贾玲最大的遗憾,是未能让母亲看到她的成功。这个影片,也许就是告慰。不过,我还是希望她说:她因给观众带来快乐而快乐。这不也正是李焕英生前的心愿吗?成功,并不等于走红、出人头地。培根说:“天性与职业正好相符的人会很幸福。”(《论人之天性》)贾玲不仅快乐,也很幸福。

但如果这个故事仅仅是贾玲个人的特殊经历与情感,无论多么真诚,也不可能感动这么多人。众所周知,电影是最大众化的艺术样式。举凡受众普遍的电影,定是与大众心理产生共振。这使我联想到上世纪90年代,台湾故事片《妈妈,再爱我一次》、《世上只有妈妈好》,和大陆电视连续剧《渴望》在海峡两岸的轰动。正是伦理亲情和道德呼唤,拨动了两岸同胞的隐秘心弦。谢晋导演的电影受欢迎,也与以情动人有关。

郭店出土的战国竹简有“道始于情”“、”礼生于情“、”“”礼因人之情而为之“等语;被称为“最后的儒家”的梁漱溟先生明确指出“中国伦理推重家人之情”(《中国文化要义》);新儒学重镇钱穆先生认为“知情意三者之间,实以情为主”(《论语要略》);当代学者李泽厚晚年将其哲学定位为“情本体人类学历史本体论”(《哲学纲要》)。凡此均证明,推重伦理亲情是我们源远流长的民族心理。也许这才是贾玲电影走红的根本原因吧?

那么,为何内容相差无几的2016年同名小品未能引起轰动呢? 这又与艺术样式、表演场景和观众心理有关。小品是《喜剧总动员》一季一期的节目。内容因有悲剧因素而非纯粹喜剧;而舞台却给予了喜剧限定;观众也只期待着笑声,故而难以产生共鸣;观众也远少于贺岁片人数。而贺岁片就不存在这些问题。其中的喜剧笑点,带来年末岁尾的轻松;因疫情有家难回的人们,获得了思亲的寄托;为人父母和为人子女者,皆能有所触动。较之母子关系,母女之情更易动人。贾玲的好人缘,其它贺岁片的弱势,也是原因。

观众笑了,也哭了,哭过之后呢?是否因此就一定能“常回家看看”了呢?

两千年前的《孔子家语·致思》记载:有皋鱼者,因“少而学,游诸侯,以后吾亲”,导致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,因愧悔“立槁而死” ;在孔夫子告诫下“门人辞归而养亲者十有三人”。故事是否真实,十三人结局如何,均不得而知;但多数弟子,确实仍从夫子学习、“游诸侯”。眼睛看到的活生生的历史事实提醒我们:切莫对此抱有过高期待。

西哲黑格尔曾指出:“总的说来,子女之爱父母,不及父母之爱子女,这是因为子女正迎着独立自主前进”(《法哲学原理》)。蒙太涅也曾指出: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本能,而“孩子对父辈的爱,就没有这么巨大”(《散文集》)。中国则有“忠孝难以两全”之叹。可见,这是一种普世性的伦理缺憾。道德理想,终归敌不过生存法则。这里不妨借引艾略特的诗句——“眼睛的生命力更长/ 比泪水的生命力更长/ 眼睛在嘲弄着我们”(《我最后看到充满泪水的眼睛》)。母爱的强势,既有利种族延续,也有助幼弱成长、发展和社会竞争,从而推进社会发展。子女与其子女,也会重演等差之爱,达至代际公平。生存与温情的矛盾,只能通过社会实践的不断完善,历史性地加以解决,而不可能理想化地终极解决。

不过即便如此,我还是希望为人子女者能记住“子欲养而亲不待”的警醒,以明来路,知回归,不忘本根,对父母“尽其所能地加以回报”(柏拉图《法律》)。这不仅给赡养父母法定义务奠定道德根基,尽量少留人生遗憾,还能孕育出一个个催人泪下的故事,让泪水荡涤人际冷漠,培植应有的敬畏与温情

(刊载《泰山晚报》2021年3月1日A13版,与原稿略有差异)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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