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蒂夫•乔布斯传（典藏版）： [美] 沃尔特•艾萨克森 著 赵灿 译

中信出版集团2023年4月第3版

传记作者在《前言》中指出：“我希望这不仅是一本关于乔布斯的书，也是一本关于创新的书”，“而乔布斯就是创造力、想象力和持续创新的终极标志性人物”。总之，在传记作者看来，持续创新，乃是乔布斯最大特色。传记基本以时间为序，详细叙述了乔布斯持续创新的历史过程。笔者在这篇读后感里，不拟复述其创新业绩，而是依据传记资料，着重探究是什么因素促成了乔布斯的持续创新。

人们常说“兴趣是最好的老师”。实际上，兴趣也是持续创新的内驱力，诸如服务社会等外驱力，也必须以此为基础。乔布斯家庭附近军工产业和半导体公司的科技氛围，其机械工父亲的影响，使他很小就对半导体和电子产品产生浓厚兴趣，并保持终生（第一章）。正如乔布斯所说：“如果不是真正地热爱”，就“不会拼尽全力挑战现状”（第三十一章），持续创新。而他，确实是个对电子产品真正热爱的人，

从小养成的叛逆既定秩序、力求改变世界的独特性格，是其持续创新的另一个动力。童年的经历，塑造了他叛逆与任性的个性。他“拒绝不假思索地接受真理，对任何事情都要直接检验”（第三章）。他常常“逼人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情”（第四章）。他虽曾一度服用迷幻药，却不是为了逃避现实的享乐，而是视之为“自由解放的符号”、“以另一个角度看世界”，激发标新立异的思考方式。有同事说他是“站在了反主流文化与技术的交汇点上”（第五章）。他的信条是“我的规则我做主”，认为“现实可塑”，可以“说服任何人相信任何事”（第十一章）。他推崇变革哲学，赞赏鲍勃·迪伦《时代在变》歌词——“现在的失败者，终会成为赢家，因为时代在变”（第十五章）。他和同事们一直在“尝试似乎不可能的事”（第二十二章）。他在演讲中宣称：“苹果代表的是那些跳出固有模式进行思考的人，那些希望借助电脑改变世界的人。”（第二十四章）但他并不拒绝、抹煞前人成就，而是“受益于前人的进步，享用前人成果”（第十五章），“感恩前人创造，为历史长河再添一笔”（第四十二章）。

科技与人文的有机融合，主宰了乔布斯持续创新的产品风格。乔布斯不是单向度的理工男。早在高中时期，他不仅喜欢电子学，还热爱文学、音乐（第一章）。他还特别喜欢民谣艺术家鲍勃·迪伦的流行音乐，说“迪伦的歌词触动了我们的创造性思维”（第二章）。除此之外，他还喜欢巴赫的音乐，喜欢写诗，弹吉他，上舞蹈课和美术字课，凡此都培养了他的艺术气质，在他的产品设计中彰显出来。痴迷于电子学的高中生乔布斯，却上了里德文理学院，从中“寻找内在的神性”、“激发热情、向内探索、脱离体制”（第三章），努力挣脱技机械性思维的束缚。他的同事说他“自视为一名艺术家”，一心“成就伟大的产品”（第十一章），在产品设计中“把美学和质量贯穿始终”（第十二章）。他也赞扬别人“像艺术家一样纯粹”（第十八章）。正因如此，他才从美（艺术）与科技结合角度，对苹果零售店地板材质、色泽和厕所标牌颜色以及玻璃楼梯进行独特设计（第二十九章）。苹果公司制造的MacG4因外观设计独特，被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作为艺术品收藏（第三十四章）。这种修养，使他成为“创意、艺术、技术结合的大师”，使其创新中“蕴含着深刻的人文精神”（第四十二章）。人文精神，使他努力创造“优雅、廉价、大众用得起的产品”（第二十一章），在意设计的“友好性、趣味性”（第二十七章）。

传记作者在《再版后记》中说：乔布斯“对人文与技术有源自直觉的感知和欣赏能力”。而乔布斯“将专注力和简约追求归功于早年禅修经历”，“培养了极简主义的审美观”（第四十二章）。乔布斯受到喜欢印度教和禅宗朋友的影响，曾到印度体验禅宗，后来还结识了旧金山禅宗中心的导师铃木俊隆。但他不是要成为一个虔诚的禅宗信徒，而是“希望想明白自己是谁，以及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”，从中体味一种直观思维和极简主义哲学；多年后，它曾对朋友谈及印度之行的影响，称印度人“会运用直觉”，结合西方的理性思维，“对我的作品产生了巨大影响”（第四章）。他正是“靠内在启迪和心灵感悟开启人生和事业巅峰之门”（第三十四章）。比尔·盖茨也称赞他“直觉品味浑然天成”（第三十五章）。正如乔布斯所说：“创意来自不期而遇的碰撞，随机而发的讨论”，所以提倡员工“偶遇大楼”，鼓励交流（第三十三章）。众所周知，禅宗拒绝繁琐逻辑论证，主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顿悟思维，这影响了乔布斯产品设计中的极简主义（第三、四、六章）。他在设计中刻意“追求极致简约、明快、纯净、有趣”（第十二章），主张“学会丢弃”（第二十四章）。他们团队的共同理念，是“对复杂事物的精髓进行深度发掘和精妙提炼”，深入“简约”的核心（第二十六章），“聚焦”最核心的东西（第二十七章）。苹果公司的产品，是这一主张的形象注脚。由上可见，如果说玻姆《论创造力》主要是谈认识世界、理论创新，那么《乔布斯传》则主要是谈改造世界、实践创新。但乔布斯是从改造主观世界、改变自身开始创造过程的。这种主观与客观的辩证关系，完全符合马克思主义认识论和实践论。

讨论：怎样看待名人的道德缺陷

多数传记都往往为传主讳，不愿暴露其性格、道德弱点。而本传却大量、反复记叙乔布斯的性格弱点，以及其朋友、同事的直率批评。这种写法，体现出作者“秉笔直书”的优良史德。

诚如作者所言：乔布斯‘不是一个模范老板或成功典范’，“他有时被心中的恶魔驱使，让身边的人怒火冲天、锐挫绝望”（《前言》）。他傲慢自大，操控别人（第四章）；经常乱发脾气伤害人（第十一章）；他没有能力关心他人，缺乏同理性、同情心（第二十章）。他学到了禅宗的直觉思维和极简哲学，却未学得禅宗的慈悲心和静虑心。

如何评价名人的此类道德缺陷呢?愚以为，是否可作两种权衡：一是看其事业成就是否大于瑕疵弊害；二是看其大节是否超越小节瑕疵。

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对名人、伟人的道德攻击。但评价一个人，要紧扣其身份、职责、社会贡献。评价政治家，主要看其政治主张的进步性及社会推动力。评价思想家，主要看其思想的理论价值及学术影响力。评价企业家，则看其产品价值及企业文化构建，而不是抓住其道德缺陷不放，对其它成就视而不见、避而不谈。乔布斯作为世界知名企业家，其优质电子产品改变了世界；其面向大众，追求卓越、不断创新的企业文化成为业界楷模，道德弱点难掩其业绩光辉。还如作者所说：“他的个性和激情与产品是密不可分的，就像苹果的硬件和软件一样，构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”；正因如此，他的同事尽管对其简单粗暴表达不快，却并无怨恨，知其意在创造伟大产品，创立一家“屹立不倒的公司”（《前言》）。

乔布斯的独特经历和思维方式，使其过分自信，独断专行，缺乏宽容，也不善于与人沟通，在私德方面确实存在不少缺陷。但他绝不是一个极端个人主义者和专制主义者，也不是为金钱而创业，而是意在“创造优雅、廉价、大众用得起的伟大产品”（第二十二章），这又与慈悲心相通；他也并不过分突出个人作用，深知“一家完善的公司推动的创新远超一个有创造力的个人”，“最好的创新有时就是组织创新”（第二十四章），这就颇有点集体主义的味道了。以此而论，乔布斯是小节有瑕，大节不亏。

让我们记住鲁迅先生的告诫：“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，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。”（《战士和苍蝇》）

乔布斯的人生故事，不仅能给职场、创业人士提供启迪与鉴戒，也能给其他所有人提供人生启示，是不可多得的宝贵精神资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