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拟世界的魔障:“好友”易得,知音难求
刘凌 《 中华读书报 》( 2014年11月12日 18 版)
凌按:今年是我触网22周年,谨贴出发表于《中华读书报》2014年11月12日第18版的一篇旧作以资纪念。拙文感慨于网络社会作用的两面性,实乃也是一切新兴科技的两面性,至今为然。世上没有绝对的完美,只能尽力争取趋利避害。愿以此与广大网友互励共勉。下面黑体字为编辑所拟文章要点提示语。
网络交流的即时、随意,使感情大为稀释,阻遏着深度交流。泛滥的表情符号,将丰富情感类型化。心灵日益粗糙,交流甚多,意义日少。视频通话,终不如与亲友面对面交流,哪怕是相对无言。
大数据和网络时代,中国智能终端使用者已近十亿之众。数据已成为土地、资本、人力之外的重要生产要素,信息网络技术正在引领、支撑新一轮产业变革,创造出大量社会财富;网络极便大众获取知识、交流信息和政治参与,给工作、生活带来诸多便利。凡此不都值得举手欢呼吗?
然而,大数据和网络带给我们的是否只有恩惠呢?
网络沉迷、数据泛滥、隐私侵犯、网络诈骗等弊端,已经引发人们极度焦虑。作为一个网络使用者和人文爱好者,我更关注的,则是虚拟世界与真实世界的分离、颠倒,即时性、符号化交流导致人际关系的瞬息性与表浅化。
数码技术的高仿真性能,使形象确定性大受威胁。包括肖像在内的一切物象,均可随意改变、修饰、美化,以超真实影像营造出种种伪真实。数码技术制造出无数玄幻、怪诞、惊悚、暴力、色情、恶搞故事,令涉世不深、意志薄弱的青年如醉如痴。中央电视台“今日说法”节目,曾播出两个失足青年因沉迷暴力游戏,将现实杀人视为游戏的案例,便是“假作真时真亦假”的典型表现。
网络数据的大储量与广覆盖,使宅男、宅女满足于虚拟生存,似乎不再需要现实交往,群落生存与集体性备受冷落。每个人似乎都可拥抱整个世界,同时又感到离世界愈来愈远,如电影《小时代》的青年男女“在大大的绝望里小小地努力着”。社交网络的匿名性,使参与者如临假面舞会。快速结交,转瞬离去,恒久与忠诚隐退。“好友”易得,知音难求,逃避孤独却更加孤独。
网络内容既异彩纷呈,也鱼龙混杂,充斥着大量博取眼球的信息。凡此,都在在助长猎奇与浮躁,侵蚀专注与沉潜。网络交流的即时、随意,使感情大为稀释,阻遏着深度交流。泛滥的表情符号,将丰富情感类型化,给人们提供廉价的表浅愉悦。对视觉快感的迷醉,使唯美主义、形式主义大行其道,人们越来越不善于运用语言思考、沉思,心灵日益粗糙化。交流甚多,意义日少。有人慨叹:“我们通过网络了解了一个看似丰富实则虚远杂芜的世界”,“人们像圈养的鸡鸭一样被进行信息填食,慢慢丧失了自己思考和选择的能力”。
网络既可成为为争取民主、自由和法治的工具,也可成为操纵与颠覆的工具。自由、民主和法治,决不可能在虚拟世界实现,只能在现实博弈、磨合中艰难推进。“推特”(Twitter)和“脸谱”(Face⁃book)等社交网络,在非洲所谓“茉莉花革命”中确曾起过联络、动员作用,但由于外部势力介入,到来的却只是社会动乱。近来美国皮尤研究中心和罗格斯大学的研究认为,“推特”和“脸谱”等社交媒体实际上也压制了观点的多样性,和对公共事务的讨论;经常使用社交媒体者在线下世界里,也更加不愿表达不同观点。
历史证明,科技不能直接导向善治,而取决于什么人、怎么样利用它。作为一种高等动物,人性弱点难以根除;相应环境刺激,会使人性恶迅速膨胀。这就使科技的负效应内在于工业文明,并具必然性、全局性和长期性。人类对此应有充分思想准备。因此,面对扑面而来的数据化、网络化大潮,人们在乘风远航的同时,还应高度警惕迷航、倾覆的危险,努力挣脱政治、资本操控及自身惰性。国家则应以维护公民权利为宗旨,制定监督数据使用的法律。一项调查显示,美国青年平均每周要发2272条短信;一位中国职场白领,掌控4部智能终端,待读微信314772条。如此这般,还哪有时间读书、思考、会友?难怪有人质问:“为什么我们花费了很多时间与技术在一起,却吝啬把时间分给现实生活中的人?为什么我们对科技期待更多,对彼此却不能更加亲密?”
数据、网络只是人类的的助手、工具,外在世界才是人类家园和归宿。应该经常断开网络,到大自然和社会中去,嗅泥土气息,观野花绽放,听鸟儿啁啾。即便是视频通话,也不如与亲友面对面交流,哪怕是相对无言。键盘打字,也远逊带着体温的书写。艺术感受力的培育,主要靠实体性文学艺术鉴赏,网络阅读、视听只能是其延伸与补充。有了对现实的真切感受、深刻理解,以及深度艺术欣赏、解析能力,才能破除虚拟世界的魔障。